文：梁展熙（S.Th.D.）
聖大教授（聖經科）
在上一期，我們簡略地了介紹過我們應如何理解在《創世紀》第三章中的蛇，以及如何理解《創．三》——甚至「史前史」中的許多其他章節——作為具象徵意義的古人神學反思的文字紀錄，而非現代意義的歷史事件紀錄。今天，讓我們回到《創．三》的故事本身，並聚焦在那一段簡短但深刻的對話：女人與蛇的對話（創3:1b–6a）。
在正式進入他們的對話之前，我們先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為甚麼蛇選擇與女人交談，而不是與男人交談呢？《創．三》本身並沒有任何解釋。在釋經界，說法主要有三【參：Bergant CSA, Genesis, 2013:14–15】。一）「女人易受騙說」：此說認為，由於一般而言，與男人相比，女人較容易輕信別人而受騙。蛇知道這女人定必受不住世上最狡猾的自己的三吋不爛之舌，因而選擇了與女人交談。二）「女人較有自信說」：此說與說法一完全相反。在《創．三》的這一幕中，男人既沒有說過話，也未有任何動作。相較之下，女人敢言，有主見。因此，對蛇來說，女人更有吸引力。可是，這兩種說法都充斥着對兩性的刻板印象，而且並未得到《創．三》行文本身的支持（第一說尤甚），故未可盡信。
較為可取的是第三說——「古客納罕生殖崇拜（或：豐收崇拜）說」。如在上期中所述，在古以色列民定居福地——原客納罕地——後，仍深受古客納罕傳統迷信影響，多有作生殖崇拜（或：豐收崇拜＝fertility cult）之舉。而在這崇拜之中，蛇的圖像與生殖（或：豐收）女神有很深的淵源。而《創．三》作者的寫作目的之一，是為婉轉地勸誡古以色列民不要為了生殖（或：豐收）崇拜而背棄上主天主【另見：Ratzinger, ‘In the Beginning’, 1995:65–66】，因而有了描寫蛇藉與女人交談而誘使她（以及身旁的男人）違反上主天主命令的寫作決定。無論如何，聖經本身沒有任何交代，以上三說皆為釋經學者推斷而已。
《創．三》中的蛇確實是狡猾的。牠首先藉一個問句來與女人『搭話』：「天主真說了，你們不可吃樂園中任何樹上的果子嗎？」（創3:1b）。作為擁有所謂「全知視角」（God’s Eye-View）的讀者，我們當然馬上知道蛇的問題是錯的，因為我們已（偷）聽過上主天主對（男）人所說的禁令（見：2:16–17）。然而，既然旁述交代了蛇是「在上主天主所造的一切野獸中最狡猾的」（3:1a），那麼，究竟蛇的錯誤，是純粹出於無知，還是有意為之？答案自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身為負責任的讀者，我們便該馬上提問：蛇為甚麼要這樣說呢？
已故聖經學家von Rad（Genesis, OTL, 1963:85）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說法。他認為，蛇這樣提問，可以達到多個目的。其一，這樣搭話，牠便可巧妙地引導女人透過自己的口來說出牠真正想要談的：知善惡樹，而且不會容易被懷疑有不軌的意圖；其二，以這樣的問題來搭話，更讓女人有機會自己先嘗試為上主天主辯護，讓她在一開始時先站在對的一方，使她對自己的所知、所思、所想，有了十足的信心。
沒錯，她最初是在蛇面前為上主天主辯護的人。雖然每次談到厄娃，人們很自然便會聯想到她是「受了誘惑便犯罪」的千古罪人。當然，從原罪的角度來看，這說法並不是錯的。不過，只要我們細心閱讀的話便會發現，其實厄娃是掙扎過的。其實，把蛇的問題換個說法，意思就是：「天主甚麼也不讓你們嗎？！」。可以說，蛇打從一開始，便打算挑撥離間，摧毀上主天主在他們心中的印象。
女人的回答——「樂園中樹上的果子，我們都可吃；只有樂園中央那棵樹上的果子，天主說過，你們不可以吃，也不可摸，免得死亡」（3:2b–3）——的確化解了上主天主冷酷無情的嫌疑。不幸的是，厄娃的回答，既反映出男人和女人本身的問題，更是正中了蛇的下懷。此話怎解？大家不妨在這星期花些時間思考一下，待我們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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