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龐保頤(Aurelio Porfiri)
世上很多人肯定都很熟悉克萊夫.斯特普爾斯.劉易斯(Clive Staples Lewis,1898-1963)這個名字。為那些有興趣進一步了解自己信仰的人,劉易斯在基督徒護教學領域的許多著作,使他成為家喻戶曉的名字。他還是著名的小說家,他的《納尼亞傳奇》系列(The Chronicles of Narnia)足以證明。然而,他對基督宗教的興趣,也使他於1958年寫了一本關於聖詠的書,名為《聖詠反思》(Reflections on the Psalms)。這是劉易斯(英文多稱為C.S. Lewis)寫的一本書,目的是對這部在猶太教和天主教歷史上有很大影響力的詩歌集表達自己的看法,他並且想以一個普通基督徒身份而非專家身份來書寫。書的開首是這樣:「這不是學術作品。我既非希伯來語專家、亦非考證學家、不是古代歷史學家,也不是考古學家。我是為那些學識不高的人書寫一些自己也沒有學習過的東西。如果需要(也許是)為寫這樣的一本書找一個藉口,我的藉口會是這樣。很多時候,兩個男生之間可以比老師更好地解決彼此的課業難題。我們都會記得,當你向老師討教時,他很可能會解釋你已經理解的內容,再加上大量你不想要的信息,壓根兒沒有回答讓你感到困惑之事。我曾經在網內外看到這情況;因為當我身為老師時,我嘗試回答學生的提問,過了一會兒,我有時會看到他們臉上露出的表情,使我確信他們遭受的挫折,與我遭受來自自己老師的挫折是一模一樣的。同班同學比起老師能提供更多幫助,因為他知道的不多。我們想要他解釋的難題,正是他最近遇到的。而專家早已忘了很久以前曾遇到過這問題。現在,他以不同的眼光看待整個課題,以至於他無法明白學生的困擾是什麼。他看到了其他十幾個本該讓他煩惱卻又沒有難倒他的問題。」故此,作者所用的方法不是學者所用的方法,也就是,儘管不是專家,但仍然可以從聖詠中看到專家可能看不到的事物。這使我想起了一家出版社的社長,在我們談論可能合作出版我的一本書時告訴我的話。他對我說會嘗試糾正所有「我能看到的」錯誤,他說,因為我對自己的作品太熟悉,以至於我會看不到某些錯誤。你需要外人去指出某些錯誤。或許這對於劉易斯和聖詠的例子來說也是正確的,他可以提供一個視角,是熟悉許多細節的學者沒注意到的。劉易斯繼續說:「然後,在這本書裡,我作為一個業餘人士寫給其他人,談論我讀《聖詠集》時所遇到的困難或獲得的啟發,希望這能引起人們的興趣,有時甚至有助其他不熟悉此範疇的讀者。我是『在比較筆記』,而不是假設去指導人。可能在某些人看來,我只是把聖詠夾雜在一系列的雜文裡。我不知道如果我以這種方式寫書,會否造成任何弊端,而我不會對任何有這樣解讀的人感到不滿。但實際上它並不是這樣書寫的。書中所包含的思想,是我發現引領自己閱讀聖詠的動力;有時是由於我享受閱讀它們,有時是因為重遇起初我不喜歡的內容。」
聖詠的確不是神學專著,而是歌曲:「然而,必須要說的是,聖詠是詩歌,而詩歌是要歌唱的:它不是教義的專著,甚至不是講道。我認為那些說要把《聖經》當作『文學』來閱讀的人,有時是指在不用理會其中心內容的情況下來閱讀;就像閱讀伯克(Burke)卻對政治不感興趣,又或閱讀《埃涅阿斯紀》(Aeneid)卻對羅馬不感興趣。這在我看來是瞎扯。但對於《聖經》,這還算明智,因為它畢竟是文學,除了視之為文學,否則無法恰當地閱讀它;而它的不同部分則是不同種類的文學。最要強調的是,聖詠必須當作詩歌來閱讀;作為抒情詩,具有各種詩的破格和所有的形式,誇張法,情感的而非邏輯的聯繫,這對於抒情詩來說是恰當的。如果要理解它們,則必須將其當作詩歌來閱讀;就像法語必須以法語來讀,英語則用英語來讀。否則,我們會錯過其內蘊,卻把非重點看成是重點。」確實,把聖詠作為詩詞、作為詩歌來研究,我們從耶穌會士路易.亞農索.舍克爾(Luis Alonso Schökel,1920-1998)的研究中,獲得了極大的推動力;他的一些研究專門針對這一主題,至今仍很具影響力。
劉易斯對聖詠提出可能有的「另類解讀」,或許可以從以下例子中看到:「我們知道,達味在方舟前跳舞。他跳得如此忘形,以至於他的其中一位妻子(可能更時髦但不比他更好的類型)認為達味活像個小丑。達味不在乎他是否像個小丑。他在主內感到喜樂,這從一開始就提醒我們,儘管猶太教敬拜一個真而永恆的神,它是一個古老的宗教。這意味着它的外部性,以及其許多的態度更像是外教人的思想和生活,而不是像那些古板的人——所有那些以腳尖行走和壓低聲音的形式——是『宗教』這個字對現在許多人所代表的意義。當然,在某種程度上,這使它和我們之間設置了障礙。我們不應該欣賞這些古代的儀式。世界上每座寺廟,雅典的帕特農神廟和耶路撒冷的聖殿,都是一座神聖的屠宰場。(即使猶太人也似乎迴避再回到從前。他們沒有重建聖殿,也沒有恢復祭獻。)不過,那也有一體兩面。如果聖殿有血腥味,它們也會有烤肉味。它們敲出喜慶和家常的音符,也敲打神聖的音符。我小時候讀《聖經》,會想到耶路撒冷聖廟與當地的猶太會堂非常相關,就像基督徒國家裡一座宏偉的主教座堂與各個堂區教堂的關連。實際上,它們沒有這樣的並行。在猶太會堂裡進行的事與聖殿裡進行的事是不盡相同的。猶太會堂是聚會所,人們在那裡朗誦法律,並可能有演說——通常是由一些傑出的訪客講話(如在路加福音4:20或宗徒大事錄13:15所載)。聖殿是祭獻的地方,是對雅威舉行重要敬拜的地方。每座堂區教堂是兩者的後續。通過講道和教導,它顯示其來自猶太會堂的根源。不過,因為聖體聖事是在教堂裡舉行,所有聖事也是在裡面施行,所以它就像聖殿;這是一個可以完全地施行朝拜神的地方。沒有聖殿的猶太教是殘缺的,被剝奪了其中央的運作;任何教堂、穀倉、病房或田野都可以成為基督徒的聖殿。聖詠為我最有價值的地方,就是它表達了與達味在主內跳舞的同樣喜悅。我並不是說這最純正或最深刻之事,就如偉大的基督徒聖人和神秘主義者所達至的天主的愛。我沒有將其與之相比,而是將其與僅為盡責『去聖堂』和勤奮地『唸經』相提並論;我們大多數人的崇敬之心,感謝天主雖然並非總是如此,但常常變得冷淡。與此相反的是,它顯得異常強大,有力且是自發的。我們可能會以一種天真的羡慕態度來看待它,並且希望在閱讀時受到感染。」這確實是劉易斯的一個重要而具有啟發性的反思。這使我們注意到不要將信仰視為生命中一種「只不過」的態度,而是把它視為塑造了我們和我們面對世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