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展熙博士（S.Th.D.）
於澳門聖若瑟大學教授聖經科目
在上一期，我們回到《創世紀．第二章》的結尾，即我們之前略過了的男人認為眼前的人「要被稱為女人」的那一幕（創2:21–25）。我們集中分析了「骨肉」和「我骨中之骨，我肉中之肉」的本義。今天，我們將看看接下來女人第一次獲得名號的細節。
在（男）人說著：「這才真是我的親骨肉」（創2:23上）【按：直譯：「這才是我骨中之骨，我肉中之肉」；參NABre：「This one, at last, is bone of my bones and flesh of my flesh」；另參Difusora Bíblica：「Esta é, realmente, osso dos meus ossos e carne da minha carne.」】時，還繼續說：「她應稱為『女人』，因為是由男人取出的」（23節下）。在《創．二至三章》中，有許多一語雙關會在翻譯的過程中被消去的。此處即為一例。正如在《創．二》中，當初人（ʾāḏām）是從泥土（ʾăḏāmāh）塑造而生，現在女人（ʾiššāh）也是從男人（ʾîš）而生【參：Bergant CSA, Genesis, 13】。甚至有聖經學者會說，一旦人眼中認出那個（命中注定的）「女人」（woman），那麼人（human）便成了「男人」（man）【參：Smith, “Genesis” in JBC21cent, 208；按：在希伯來語中，「ʾiššāh」本義作「女人」，也常引申解作「妻子」；同理，「ʾîš」本義作「男人」，也常引申解作「丈夫」。同樣的用法，在英語中「man」仍有保留；在葡語中「mulher」仍有保留】。
有些注釋會指出，這裡男人所說的話——「她應稱為『女人』」（NABre：「This one shall be called ‘woman,’」）——本身是被動句式，所以嚴格來說不算是男人替女人命名，因而不可算是證明男女二人從一開始便是主從關係，即女人受男人主宰並非上主天主原本的意思。
在男人語畢後，旁述馬上補充：「為此，人應離開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為一體」（創2:24）。當然，這裡並不可單純按字面意思來解，指男女二人在一起之後，肉體便要無時無刻都『結合』為一。大部分的聖經學者都認為，這裡是聖經作者就婚姻這社會實況釋古（etiological explanation）【如見：Clifford SJ & Murphy O.Carm, “Genesis” in NJBC, 12；Cook SC, “Genesis” in NCBC, 46；Cotter OSB, Genesis, 32–33】。不過，綜合整個段落來看，聖經作者想表達的似乎並不僅僅是用故事的方式來『解釋』婚姻的來源，他看來想——儘管受限於他當時文化和知識的理解——更深入地探討人與人之間建立伴侶關係的當刻：這裡就是說到那一刻，是幾乎無遠弗屆的人生經驗，一份強烈的感覺在一個人心內驟然而生，發現到有另一個人是與自己這麼親密的。這份親密感之強烈，使他在兩人相見時，有如感受到尋回了自己原本未知的缺失部分；有如兩個人彷彿不可言喻地、無法解釋地合起來才是一個人【如見：Cotter OSB, Genesis, Berit Olam, 33；Smith, “Genesis” in JBC21cent, 208；Bergant CSA, Genesis, 13】。
這裡有兩點需要補充的。第一，句中的「（男）人應離開自己的父母」並不是指要離開父母的家院，然後到別處建立自己新的家院（household）。誠如【Bergant CSA, Genesis, 13】所指出的，在古時大部分的父系社會中，子女在結婚後大都是仍舊居於夫家父親家院之中（patrilocal）的。具體來說，他們可能會在原本夫家父親居處旁邊另外以泥土等另築新舍，但仍舊與夫家父親同居於一家（household），仍舊順從於夫家老父的『教導』之下。這也許可以說是分房不分家。分家，是只有在老父死時才進行的。因此，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指（男）人有了新的依屬、新的關係，和新的責任。
第二，儘管《創》的這一段常用在我們在一夫一妻制下的婚姻典禮中，但聖經作者下筆之時所指的是否只有一夫一妻則未可說準【見：Bergant CSA, Genesis, 13】。讓我們緊記一個我時常提出的聖經研讀原則：我們是無法用清朝的劍來斬明朝的官的。在《舊約》的所有敘述（narratives）中，我們看得見的幾乎都是一夫多妻多妾的【按：這是遊牧、半遊牧民族常見的現象；譬如：在東亞，蒙古族和女真族等在入關定居之前也是一夫多妻多妾制的】。當然，在《舊約》中，即使是一夫多妻制，我們也有見到丈夫妻子彼此真心相愛的例子，例如：厄耳卡納和亞納（見：撒上1:1–8）。不過，同時要指出的是，隨著《舊約》的逐步發展，及至智慧文學成熟的時候，文中的措辭似乎已多暗指一夫一妻制度乃是最理想的伴侶型態（如見：箴5:15–19; 31:10–31；訓9:9；德26:1–4）。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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