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美芬修女
在準初學院的蜜月期,生活充滿平安與喜樂,每天學習適應修院的生活——嚴謹有序的作息時間及生活方式(50年前,還是梵二前的方式!)為我最難適應的是完全守靜默,每當需要與另一位修女談話,就要到樓梯間指定的地方低聲交談,任何其他地方都是不許談話的,與修女碰面時也不會打招呼。剛開始時,遇見修女,雖然不能作聲,我都會以微笑點頭打招呼,但對方竟然没有反應,眼光投向地上,匆忙擦身而過,使我驚愕不已,我腦海產生了疑問:「難道修道生活是這樣的嗎?我曉得的方濟喜樂及友愛生活在哪裡?」令我不安的另一現象,就是我們不可以問問題或表達自已的想法,衹是服從。習慣了思考分析、籌劃及以不同方式去辦事的我,特別難適應。在進修會前,我曾聽過絕對服從和嚴守靜默,但到要在生活中實踐時就要求我以信德、為愛天主而遵行。
另一樣困難是語言,當時一切誦經、報告事項都是用修會的統一語言——法文,我進修會前没有進修法文,想入會後有機會學習,没想到是要我們三位準初學生學習國語,因為是台灣的日常用語,我略懂一點普通話,但發音不太準確。修院給我們請來一位教普通話的老師,發音純正,她很負責但太嚴厲,每當我們發音錯誤,都會給她大罵一頓,甚至罰抄音標多遍,曾為教師的我們,對她的教學方法都不敢恭維,但在上她的課時都是提心吊膽,越是害怕錯就越出錯,就越挨罵,不斷惡性循環。終於我們鼓起勇氣,向她說明我們對她的懼怕,她也就改變了態度及教學方法,真是感謝天主!。
天主在我跟隨祂的路上放置了更多的考驗:準初學院的所在地新竹市,是著名的「風城」,冬天差不多日日都颳起強風,我支持不了當地的氣侯,終於病倒了。看到我身體越來越瘦弱,準初學師把我送到位於地利村山上的修院,那裡風景怡人、氣候溫和,適合我休息復原。在這段生命的旅途中,我在黑暗中摸索,看不清前路,找不到天主要引領我走的方向。心中充滿了疑問:「我要逗留在這裡多少時日?如果我的健康情況沒法改善,修會會有甚麼安排?」沒有人能為我分憂及給予我安慰,天主將我迫往牆角,我衹能向衪求助。我開始翻閱聖經,目光落在《約伯傳》:整整一個月,我完全進入了約伯的遭遇和感受當中。一如約伯,我在痛苦中掙扎,與天主角力,最後如約伯一樣,我在主前垂首降服:「主,你是天主,你是我的主,我的生命在你手中。」信靠着天主對我的愛,我放下了一切掛慮與擔憂,健康狀況開始改善,我投入了福傳工作,與本堂神父翻山越嶺去探訪山胞教友。
突然接到要我回去準初學院的消息,剛進門便叫我去見導師,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走進了導師的房間,她手中拿着信件,我認出是媽媽的手筆,心已涼了半截,導師告訴我媽媽去信給香港的院長,要她交回不知去向的女兒。媽媽因我離開香港半年多都杳無音訊,擔心我的安危,因此焦急地尋找我的下落。原來我每月經新加坡寄給她的信(當時信件不能從台灣直接寄往中國),收信的修女覺得轉寄我的信件或會構成不便,所以將我所有寄出的信件原封不動寄回給我。當我看到整疊的信件時,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導師將我扶着,叫我到聖堂祈禱。我拖着虛浮的腳步,勉力下樓,走進一片漆黑的聖堂內,跪在主前,淚流滿面,仰望着牆上的大十字架,問我的天主:「主,你要我怎樣做?」主以溫柔但肯定的聲音給我回答:「回到香港去,十字架在那裡等著你。」案件已判定了,我別無其他選擇,衹能拿起勇氣踏上歸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