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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人物傳】諾厄——不同文明中的洪水滅世

文:梁展熙博士(S.Th.D.)

於澳門聖若瑟大學教授聖經科目

我們已經連續三期,先後看過《創》文本中的字面重覆以及有些細節的前後矛盾。我們也看過教會現在支持聖經學者透過理性的研究來嘗試重構《五書》成書的始末的開放態度。我們也簡略介紹了學界在這方面的成果。今天,就讓我們轉一轉焦點,嘗試談談另一個與〈諾厄方舟〉有關的現象——世界的不同文明似乎有個類似的洪水滅世的神話故事。

與《聖經》同屬古近東文明的亞卡德(Akkad)和巴比倫(Babylon)的洪水滅世現存文本較為完整,也常為聖經學者的參考。以下的巴比倫神話《吉爾伽美什史詩》(Epic of Gilgamesh)相關部分的扼要。

在神話主角烏魯克王吉爾伽美什在尋求永生不死的過程中遇到了在洪水滅世時倖存的英雄人物烏納匹斯丁(Utnapishtim)——可算是亞卡德文明中的諾厄。烏納匹斯丁向吉爾伽美什陳述他當年所經歷過的一切:當諸神決定要用一場洪水來滅絕整個人類時,諸神中的其中一個卻向烏納匹斯丁發出了警告,並命令他造一艘大船。烏納匹斯丁便跟著指示來建造一艘船和安排一切,並把「所有活物的種子」都帶上了船。因此,儘管大水淹沒了一切,厲害得連諸神自己都害怕,但烏納匹斯丁和他的家人卻能倖免於難。直到第七天,洪水才退卻。然後,大船停了在一座大山的山頂上,並在那裏停留七天,期間烏納匹斯丁先後把一隻鴿子、一隻燕子和一隻渡鴉送出去。在烏納匹斯丁從大船出來之後,他便奉獻了全燔祭;而諸神在嗅到牲畜燒烤的香味時,便來到祭獻所在之地。在一輪爭論之後,他們最終承認烏納匹斯丁和他的妻子堪當得到永生不死【見:Jensen OSB, God’s Word to Israel, new & aug. ed., 77–78】。

中華文明中的女媧補天的神話與巴比倫的神話相類似,早在清末民初已有學者看出【見:夏曾佑,《中國古代史》,(臺灣商務,1994年),頁9〔原:《最新中學中國歷史教科書》,1904–1906年〕】。這故事最健全的創世神話版本見《淮南子》,如《淮.覽冥篇》:「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至於洪水的來源,大多歸咎於共工:「舜之時,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龍門未開,呂梁未發,江淮遍流,四海溟涬。民皆上邱陵,赴樹木」《淮.本經》。

順帶一提,與《聖經》——或其他文明——中的神話相似的是,這故事也反映出該神話所處的文明中的一些儘管是模糊的歷史記憶。中華文明的〈洪水滅世〉更是介乎純粹的神話故事與信史之間。譬如,這裏的共工,神話中多作水神,但在其他的史前史文字紀錄中,其實是反對舜承襲帝位的勢力之一。中國上古史中類似的情況,簡見於如:呂思勉,《呂著中國通史》(上冊1940年,下冊1944年)(再刊:台北市:五南圖書,2019年),頁342–343。

為何地球上不同文明大都有一個洪水滅世的故事呢?學者多相信這是反映出人類在遠古時代的一個重大劇烈的經歷所遺留下來的集體記憶。至於這經歷是甚麼呢?說法其實可以很多,於此僅舉兩例。一)普遍相信這是古時所發生的一次氣候變化——特別是最後一次冰河時期的結束——使水勢在全球各地升高所帶來的洪水。二)這說法是宋代二程便已提出的,也算合理,全引如下:「古者民少,居民各就高而處。中國雖有水,未必即為人害。堯之時,人數漸多,漸擇平曠以居,水氾濫乃始為害」《二程語錄》。換言之,並不是因為全球突然水勢大升,而是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各地人民開始離開樹林,發展農業而就水而居,那麼水患才漸漸成為人類不同文明所共有的集體回憶。

儘管如此,必須強調的是,《聖經》中的諾厄方舟與同屬古近東文明的亞卡德(Akkad)和巴比倫(Babylon)的洪水滅世故事,在主題、結構等方面都相近得多。因此,如有機會把三者作詳細對比,我們所能得出的結論定必深刻。只是篇幅所限,於此專欄沒法進行;僅以附表作簡單對比:

《創世紀》《阿特勒赫斯》(Atrahasis)《吉爾伽美什史詩》
英雄的名字諾厄阿特勒赫斯烏納匹斯丁 (Utnapishtim)
洪水的起因因為人的無法無天、暴戾殘忍,天主決定滅絕一切生物因為人類太嘈吵,使眾神難以忍受沒有交代原因
建造方舟(大船)的指示來自天主來自恩基(神祗名字)來自埃亞(神祗名字)
船中所載諾厄一家及各種動物阿特勒赫斯一家及各種動物烏納匹斯丁一家、各種匠人和工藝師及各種動物
船的防水塗層瀝青(樹脂)瀝青(樹脂)焦油
洪水持續時間四十晝夜 (7:4, 12) 或 一整年 (7:11; 8:13)七天七夜雷雨七天;大船停泊六天
尋找乾地諾厄放出烏鴉,然後鴿子,都找不到烏納匹斯丁放出鴿子,然後燕子,都找不到
發現乾地諾厄再次放出鴿子,找到乾地烏納匹斯丁放出烏鴉,找到乾地
向天主/神祗獻祭諾厄獻全燔祭,天主聞到了馨香阿特勒赫斯獻全燔祭,除了恩利爾之外諸神都聞到了馨香烏納匹斯丁獻全燔祭,諸神都聞到了馨香

附表:修譯自:Upchurch, Nowell OSB, Witherup SS, (eds.), Little Rock Study Bible (Little Rock, AR: Little Rock Scripture Study, 2011),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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