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Mariotto Albertinelli (1474–1515). “The Sacrifice of Cain and Abel” (c. 1510). Harvard Art Museums
文：梁展熙博士（S.Th.D.）
於澳門聖若瑟大學教授聖經科目
在上一期，我們稍稍解釋了兄弟二人名字的意思和當中隱藏的含義。我們又點出通常都會被忽略的一點：加音大概是母親所偏愛的一個。我們也都知道，兄弟二人故事接下來的發展，就是他們都向上主作了祭獻，但上主卻只接納了弟弟亞伯爾的，卻拒絕了哥哥加音的。問題是，上主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決定呢？
我們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參得透上主的心思，再加上我們又希望上主是個行為和決定都能夠令我們心悅誠服的神，因此我們大部分人都會假定上主是個賞善罰惡的神。然後，我們更認為上主拒絕接納加音的奉獻當中一定有原因，這原因自然出自加音身上。大部分持這看法的人相信可以從《創．四》的行文中推斷出原因：「加音把田地的出產作祭品獻給天主；亞伯爾獻上自己羊群中最肥美而又是首生的羊」（3–4節a；《思高》譯）。他們認為，聖經作者彷彿是在暗示，亞伯爾是刻意選擇自己羊群中最好的來奉獻給上主，而加音不過是隨手就近拿一些農穫來奉獻。
到此，我先要處理一個細節問題。《思高》把亞伯爾的奉獻譯作「自己羊群中最肥美而又是首生的羊」，其實並不完全是希伯來原文的意思。葡文聖經《Difusora Bíblica》算是直接逐字翻譯了原文：primogénitos do seu rebanho e as suas gorduras ＝他羊群的首生及其脂肪【或：肥肉】；英文聖經《NABre》算是把意思翻譯了出來：the fatty portion of the firstlings of his flock ＝他羊群的首生的脂肪／肥肉。從後來的經文——例如：「上主聞到了〔牲畜和飛禽的全燔祭的〕馨香」（創8:21a；參：20節）以及：「司祭應將這一切〔＝犧牲體內的脂肪〕放在祭壇上焚燒，有如食物，作為中悅上主的馨香火祭」（肋3:16）——我們可知，在《舊約》中，上主也許本身就較為偏愛炙燒家禽牲蓄等肉類的脂肪的祭獻。不過，必須要強調的是，按現時舊約的編排，上主從未向人宣告祭祀的要求，更沒有直接向兄弟二人下達要求。所以，以此來怪罪加音，實屬偏頗。
事實上，為了使上主揀選亞伯爾的祭獻而拒絕加音的決定就我們看來更合理，早在《新約》之中，聖經作者要不直接宣稱：「亞伯爾向天主奉獻了比加音更高貴的祭品」（希11:4a）；要不假定加音做過一些邪惡的行為（見：若一3:12）等等。不過，儘管《創．四》行文中確實有隱含亞伯爾的祭品比加音的更好，卻也沒有指明加音的奉獻是不及格的；畢竟，文中根本就沒有說明過，甚或沒有告訴我們兄弟二人已知道，上主對奉獻的（基本）要求是甚麼【參：Vawter CM, On Genesis, p94–95；Clifford SJ & Murphy O.Carm, “Genesis” in NJBC, p.13§6；Boadt CSP, “Genesis” in IBCom, 364；Cook SC, “The Book of Genesis” in NCBC, 47；Smith, “Genesis” in JBC21cent, 210】。
此外，釋經界也有提出別的一些推斷來嘗試解釋為何聖經中的這個故事會如此發展。一方面，聖經學者留意到，在《舊約》內，尤其在《創世紀》中，有一個常見的情況，就是凡是有兄弟的時候，為兄長的多數不獲父母或上主的偏愛，譬如：亞伯爾與加音、依撒格與依市買耳、雅各伯與厄撒烏等等。這裏隱含的訊息，可能是上主不想受制於當時的社會風俗慣例：長子為大（primogeniture），甚至是上主刻意想要站在不受當時社會風俗慣例所支持的相對較為弱勢的一方。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是，上主作決定，是完全自由的，是不受我們——這裏即加音——如何理解祂所影響的。於此，祂的決定可能是為了逆轉加音早前已享受了的偏愛。
無論如何，《創．四》根本沒有交代上主揀選亞伯爾的祭獻而拒絕加音的決定背後的理由是甚麼。可以說，這根本不是《創．四》作者所關心的問題。順帶一提，儘管西方名畫多以有否火從天降作為上主有否接納的象徵，但聖經本身也沒有說明兄弟二人是從何得知他們的祭獻有否獲上主接納。
總而言之，《創．四》作者（們）真正想處理的，是一直獨享母親偏愛的加音，當在重要的事情上卻淪落得不到偏愛的位置時，當他覺得天主不公平，甚至人生都是不公平的時候，他的反應是甚麼？他會怎樣做？【參：Vawter CM；Boadt CSP；Cook SC】
至於加音的反應到底是甚麼？他最後會怎樣做？讓我們在下期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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