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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的文化:非教友的陶工,為教會雕刻塑造多件聖像 專訪雕塑藝術家黃家龍

相遇的文化:非教友的陶工,為教會雕刻塑造多件聖像
專訪雕塑藝術家黃家龍
「在雕刻的過程,要從教友的角度去看、去感受」

澳門天主教文化協會上月起舉行為期一個月《相遇的文化:黃家龍.天主教美學展》,展出多件天主教人物雕塑、浮雕、畫像等。在展覽最後數天,黃家龍接受《號角報》專訪,分享他對天主教信仰及製作多項天主教作品時的看法與心路歷程。

展覽在澳門天主教文化協會美麗街會址舉行,並將於本主日(4日)結束。把握最後機會,透過欣賞作品,探入黃家龍與天主教信仰的相遇之路。

我們知道您不是教友,但您也製作過許多與基督宗教有關的作品……

我小學就讀基督教學校,都有學習祈禱、讀聖經金句,但並不是完全認識這宗教。不過,若問我天主教是否陌生,其實不陌生的,但也不入心。

聽聞您是首位土生土長的澳門人到國內主修雕塑本科學位……

我也是別人告訴我是首位「澳門仔」到國內修讀此科,猶記第二學年我很幸運抽到住一間單人房。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光是惟一能獨自靜下來,細讀西洋美術史當中包括大量聖經及有關救贖的藝術品。

作為一個未真正認識信仰的人,製作與信仰有關的作品,有沒有一定的難度呢?

一開始時是沒有的,沒有緊張的心情,因為以往都是把參考圖片中的肖像複製出來,是接受雕刻基礎訓練時需要懂得,所以單純相信只是按技巧重現對象而已。但後來發現,其實我被許多已定的概念「框住」,我認識聖經,其實都是透過學習藝術作品而認識,所以形成一直以來十分依賴畫家或藝術家的詮譯,未能作出真正突破。

現時,我需要先了解人物(如耶穌、聖人等)的生平、經歷,再參考不同的藝術品,然後投入自己的想像而製作。

又例如我們一直都以為伊甸園的禁果是「蘋果」,但後來知道不是「蘋果」,這個事實也顛覆我的既定思維,因為許多藝術作品都是以「蘋果」來呈現,甚至會質問為何禁果不能是一個橙,因為較容易雕刻。

所以這些都是一些主觀性的例仔,而在教區會接觸到不同時代和形式的聖像作品,所以主教也建議我上一些課堂[編按:慕道班],去學習更多有關信仰的知識。相信班上的同學也留意到我有許多奇怪問題的。

換句話說,現在多幫助教區反而比在學時更難製作宗教人物?

是的,以往製作已故名人的作品時,他們都會提供許多生前的照片,我可以從他們兒時、青年時期,或每一個成長階段,透過他們骨骼的發育,來定出他們風華時期的精神狀態。我往往都喜歡製作時留有空間——即:似亦不太似——去讓觀眾各自填補他們心目中最熟悉的狀態。

但當到創作聖像時則完全不同,因為這些角色離開世界已有許多年,都是沒有相機存在的年代,全都是參考畫家的作品,所以遇到虛無飄渺的困難。加上那年代的繪畫手法與解剖學有一段距離時,當中有許多未知的元素,所以更需要自己去填補這些空隙。另外便是情感的部分,許多都是透過文字、透過許多教友的表達而去認識這個人物,經過理解才能刻出心目中的聖像,原來「代入」這一步並不簡單,特別是要從教友的角度去看、去感受。

除製作外,您曾為不同教會機構或團體保養重修一些聖像,能說多一點嗎?您認為保養聖像最困難的地方又是甚麼?

在保養的步驟中,首先要看聖像出廠的日期及原始地,然後再按照製作時所使用的物料、顏色等,即使我完全找回一模一樣的顏色,修復後始終會有教友失落,因為有些教友會驚歎:「為何會是這種顏色?」或錯愕:「為何會如此『新淨』?」這並不意外的,因為當中存有一份深刻的情懷、習慣舊的感覺。所以真正感覺到情懷修復才是最難的,因為是抽象的東西。而教友和聖像所連結的情感,我相信是最真摯的所在。

又記得有一次與台灣藝術家蔡國傑老師一起重繪聖若瑟修院聖堂的耶穌聖心聖像時,看到一團來自日本的旅客來到。因為我們把聖像的一面轉動了方向,好能進行上彩工序,當他們看到耶穌的面容被移開時,立即面露失落的表情。我和蔡老師互打眼色,便靜靜地把聖像移正離開,這幾位朝聖者頓時向我們答謝,並立刻祈禱。這一幕也是令我非常深刻的。

我們從展覽中得知,您曾雕刻聖依納爵及大三巴旁利瑪竇聖像,在雕刻這兩位耶穌會士時,為您有甚麼深刻的經歷呢?

這雕像原本仿照傳統的利瑪竇的畫像,一個歐洲人穿着明朝士大夫的衣飾,那幅畫像描繪的歐洲人形象十分逼真。後來教區找到一張面容親切的利瑪竇素描,故希望將兩者糅合,這就是今天大家可以見到的利瑪竇雕像。記得當時神父希望將利瑪竇像豎立在大三巴旁,因為該址就是昔日的聖保祿學院的宿舍,所以別具意義。

這尊利瑪竇像許多趣事已十分聞名,離不開肯定是他的筆。因為經常「被跌筆」、「筆被失蹤」而要想辦法,毛筆本身是小毫,最後要變成大毫,再被盜之後更變成畫筆一樣粗,最後我一怒之下,買了一杯咖啡決定坐在雕像旁觀察,了解人群和雕像的互動,在那數小時裏,旅客都很守規矩,他們都只是與雕像自拍後便離開,但有一些本地人及南亞人會在雕像前停留片刻,然後便擁抱雕像。我相信他們是教友,並對利瑪竇有很深的敬意。銅像表面原本是有紋理,最後被摸到發光的位置,原來也就是這個原因,這一點亦是令我非常難忘的。

青洲聖若瑟大學聖十字架小堂的十四處苦路,以及祭台上的大十字架都是出自您手,能與我們分享多一點這小堂的創作嗎?

在製作前,我曾作過多方面的參考,記得當時工作室桌上全是不同藝術家的苦路牌,最後與主教一起商討,篩選出一個合適的創作風格,最後決定參考一組來自西班牙的作品。那作品原本是方形的,但構圖很美,感覺粗糙很強烈,仿彿帶出「雖然耶穌已釘死、祂的苦路已走完,但仍有許多事情可以繼續交待」的訊息,就是這個美感吸引着我。

我問主教能否沿用這個方向,他指出聖堂的獨有的高度該如何協調苦路浮雕的輪廓來一起呈現,頓時覺得主教好像我大學的教授——後來才知道原來他修讀建築——並強調要按現代和融入整座小聖堂的風格來製作,所以最後在主教的建議下,把原本的方形設計打破後再延長比例放大。

在製作的過程中,又得到另一位前輩的分享,他是一名佛教徒並曾製作多尊巨型觀音像,他也很喜歡聖十字小堂。他向我提點,指出若製作如此巨型的聖像時,像的頭部需要傾斜,否則從下看上去不能看到整塊臉部。所以,主祭台的巨型十字架也是向前傾斜,每當從下以上觀看時,耶穌的目光仿彿注視着我們。

在展覽開幕時,您曾提及十字架背後藍色部份其實是雲彩與氣流,能詳說一下嗎?

的確,如果沒有顏色的話,會顯得很平淡和哀傷,所以在背景上透過以雲層與氣流,來盡量呈現聖經中耶穌被釘死十字架的天氣。同時,亦不想令整個感覺很暗沉,台灣藝術家蔡國傑老師作為整個聖堂項目的色彩監製,再一次親自動手潤色,以這種略帶哀傷的淺藍來帶出「希望」的訊息。

我亦發現有許多的細節,在十字架的後方,可見有一些人在徒步上山;而聖體櫃的下方有一隻手托着……

這是主教的意思,我沒有想過會有這個細節,以瑪利亞瑪達肋納的手托着聖體櫃也能呈現她對耶穌的不離不棄。

在聖大的十四處苦路中,哪一處是您最喜歡的呢?

第十三處,因為在十字架上卸下耶穌,那時的耶穌是沒有生命的,所以我調整好位置,在視覺上令觀眾聚焦在「男子爬上十字架卸下耶穌」,他輕輕拿着耶穌沒有力量的手,生怕遺體會倒下,令抱着屍身的聖母瑪利亞失重心……這都是加入了自己的內心戲,也是我想表達的其中一個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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