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聖母方濟各傳教會Lucia修女(2)
「天主讓我為他人做得越多,我內心的安慰便越多。」
聖母方濟各傳教會澳門區院長Maria Lúcia Fonseca修女(下稱Sister Lucia)在本月初已離開澳門返回葡國。本報在修女離澳前特別與她進行一次訪談,感謝她在過去九年服務澳門葡文教友團體之餘,也分享她九年來對澳門的看法、傳教和回應聖召之路。
就個人而言,您在這九年間有甚麼得著?若可能的話,這九年裡在您信仰方面也有成長?
我能告訴你一件事:我從兄弟姊妹身上學習了許多東西,即使是那些沒有參與主日彌撒的兄弟姊妹。在人性上、在社會上的關注上,我都學到了許多。透過不同的人,我學習到如何在每個人身上發現天主,發現到天主如何在每個人身上工作,為我而言,可能是一種我仍未能完全理解的方式,這是一個更欽佩的理由。
所以,我沒有失去我的信德,相反,我增加了。我與每個人變得更加豐盛。若我可以的話,我很想為這年(2021至2022年)所發生的事情作一個見證,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不知大家有沒有聽說過陳曉疇(Alberto Chan)?某天,有人堅持邀請我到醫院探望一位病人。
我不能立即回應,但我收到第二或第三個訊息。我對自己說:「天主,會有些甚麼事情呢?」她告訴我,他是「學生的父親」。我以為這「學生」是一個小男孩或小女孩。但當我到那裡,我看到一位男士,他的頭纏着一塊布,戴着口罩,臉色有點奇怪,他向着我舉起手說:「修女,我醒來仍然活着。天主可以把我的生活奪走。我不能動,不能語,而天主容許我繼續活着。我想領洗。」我內心頓時十分感觸,並對自己說:「Lucia,你不能讓這位兄弟就這樣留在這裡。」
我每星期都會探訪他兩次,每次都會留近兩小時,我很高興。我們這位兄弟完完全全皈依天主。我從來沒有想過能遇到一位40歲的男士……他說他曾就讀一所天主教學校:鮑思高學校,但他自己忘記了、忽略了那段經歷。
天主運用他這個嚴重的疾病,在他頭髗上做了一個手術,透過那個手術,天主召喚了他,也召喚了我。他告訴我:「我希望我的女兒像我一樣領洗。我仍然培育我的女兒,她很高興。」這位父親十分高興,因為他已領授四件聖事。這些都是天主將人帶近祂的標記。我十分感恩天主讓我目睹這經歷。
這些小小的皈依例子……
小小的?都是很大的皈依啊!試想想天主讓我在澳門最後一年給我的賞賜!一位修女怎能離開,在不知道任何事,不認識病人的情況下,便出現在眼前。透過一位名叫Clarisse的女士,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鄰居,但天主怎能如此觸動了他鐵石般的內心……
他是這樣說的:「我只想相信至聖、至公,從宗徒傳下來的教會,而我不想要其他的。不但透過許多人,而且透過微笑、低頭,我從各人身上學到許多東西——文化上、情感上、宗教上——令我的信仰有所增長。」最重要的是,我從這些給我榜樣的人身上學到:
他們有能力放棄一切,放棄他們擁有的所有生活,去擁抱另一種生活。這對我的信仰生活有很大的鼓舞,我不會感到疲倦,不會氣餒,也不會厭倦我的生活。只要天主讓我清醒,我便想一直為祂服務,讚美祂直到永遠。
這些細小而偉大的皈依例子,是否都是澳門福傳使命的標記,在這裡對天主和信仰仍然有一股渴求呢?
在我個人的立場,澳門的人知道自己需要甚麼嗎?人們都喜歡被傾聽、喜歡被親近。如果我們談到一位觀眾,訊息可能確實傳遞了,但我們不知道這訊息落在哪個角落,或是如何降落的。
若可以的話,我想單獨地接觸人,因為澳門是一個小城,而我們經常有共同的朋友圈,令聯絡變得十分容易。但若我發現有一個人(我曾有過一段經歷),他活於一個不太平常、不太合法的情況,我會找接觸這些人;那裡便是種子。例如,有許多沒有結婚但同居的人,但同時也有許多準備在教會內結婚的人。
這位男士(陳曉疇),他已民事結婚,是已婚的,但20年後的今天,他選擇在教會內結婚,而他是以完全的自由來選擇,因為他的妻子仍不是一名教友。他的妻子很好,也是給予他完全的自由和尊重。又如另外的夫婦一樣,他們也是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去與他們的孩子生活,因為他們過去沒有人接觸他們。我感覺到,確實的,如果有更多個人的、單對單的使徒工作,可能會接觸到更多的人。
從這個意義上說……不久前,您提到許多天主教徒和許多與您一起工作的人,就好像兄弟姊妹一樣。再繼續進一步說:除了信仰上的兄弟姊妹,您在澳門有朋友嗎?
若你問我,我老實回答你:我從來沒有在意建立友誼與否,但我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喜悅,我的確有許多朋友在澳門這裡。我認為我有許多朋友,即使沒有說上幾句。有時候,他們透過一個微笑、一句說話、一個動作,也是意義重大的。
我沒有任何字詞去將我遇到的人歸類。我感覺到天主溫柔地召叫我。不久之前,青年會走過來對我說:「修女,您能多做一些活動,就好像我們在方濟日那天一樣的嗎?我需要這些!」
然後我想:「天主,若我有更多、更好的體力與魄力,以及更多的可能性去抓住祢,我一定會緊握着祢。」我覺得我會離開許多在這裡的朋友。但同時,我感謝天主賜予他們,而我的內心也承載着他們……
天主藉着你,去以更個人的方式去接觸更多的人,而這往往都是以人性熱情多於信仰的宗旨。您認為在您離澳返葡國後,這些團體仍然會維持團結合一嗎?您認為這個團體有成長的空間嗎?
首先我們要接觸不同的人、要與他們親近,就必須對他們產生某種同理心,同時要確保他們也能感覺得到,然後必須要彼此尊重。我沒有權,去用我的目標去觸及每個人內心的深處。我要首先探究這個人會說甚麼,並要知道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進行交流。
例如,透過兒童我們能許多事情。很多時,因為透過觀察一名小孩,我們能向其父母說:「看,你的孩子需要這些、需要那些,又或者讚揚父母。」你知道嗎,這在今天的世界中是十分重要的。激勵就是一種教育。若我奉承,我就毀了;但若我鼓勵,可以帶許多人的。
但並不是我,而是天主藉着我而工作。確實,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方式,不是嗎?我認為天主也賞賜我一種與人交流的方式,而不是自私、只為自己而活。天主讓我為他人做得越多,我內心的安慰便越多。我來這裡並不是為了尋求任何物質上的回報;但作為一個人,天主給了我最大的回報,就是他人並不感到不快,而是感到喜樂。
在澳門這九年的經歷,為您來說是個愉快、值得感恩的經歷嗎?在這九年裡,您作了哪方面的平衡呢?
那時候,我哭了,因為我沒有想過澳門是如此遙遠。以往我只習慣想及歐洲等國家,我有義務去了解國家與國際正在發生的事情,但往往只局限於歐洲,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來到中國。老實說,若你問我這個平衡是否正面、一直都是好的話,我會答你:不是的,我經歷了非常艱難的時期。例如走路,我腳部有一些問題,但不用多說了,走在那些小石頭之間,在前往主教座堂那些小斜坡,若我早一點來到澳門的話,情況會變得截然不同,但這一切都是服務,好能聖化自己;這一切幫助我更接近天主。
所以,一定有困難的時候,但困難會帶來美麗。這美麗某程度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獎勵,天主讓我們與人相處,並讓這些人快樂。這是很美妙的、很棒的,我甚至寫了一首歌曲來教孩子們有關聖經的道理和要理問答,但我沒有跟從教理,而是著重於聖經內容及禮儀時期,如將臨期、聖誕期、四旬期、復活期等。五旬節後,我已著重於主教座堂服務,但我必會創作歌曲,讓孩子們詠唱它們並表演出來。我覺得這樣十分有趣……
情況並非總是如此,但我看來,一個人的聖召與他從家人接受的神修培育很有關係。您如何找到您的聖召呢?
我有一個姐姐,我的聖召全因為她,我們家中有三位修女。為我而言,這位姐姐是一位聖人……她失明了,她的腳也因被燒傷:有一次,我媽媽不知道在煮甚麼,然後不知為何,這個熱呼呼的鑊子跌到她的腳上。她然後大哭起來,母親抱着她說:「聖母請幫助我。」然後這姐姐說:「媽媽不要哭,因為聖母會醫治好我的。」然後,母親到後院摘了些蜀葵葉,並用這些葉為她洗了腳,沒多久便痊癒了,連傷疤也沒有。她總是說:「長大後,我要走到耶穌跟前,我要為耶穌服務,我要到遠方教導黑人小朋友。」在成長過程中,我們想過結婚等,而許多人也稱讚我唱歌唱得好,也因此恭喜我的父親。當時,姐姐經常分享想成為一位傳教士,更經常夢想傳教的使命。每天晚上,父親都是第一個爬上床睡覺的,但睡前我們都會一起誦念玫瑰經,而父親經常做領禱的那位;母親則帶着年幼的弟妹。這位姐姐經常都可以坐下。聽着她,我說:「你想屬於耶穌,但為何不可?我也能屬於耶穌。」我的母親將所有的子女,每一個都完完全全地奉獻給聖母。她會陡步走到花地瑪,並只進食麵包和清水。
當我12、13歲時,我第四級(4th Grade)取得好成績;那個年代,第三級(3rd Grade)後並不是強制就讀的。我的父母讓家中的女孩子都盡量接受教育。女孩子可以去學習,男孩子上學到四年級,但之後要等一下、幫助父母工作,長大後再繼續學業。我們女孩子,往往都很小心,但父親總讓我們學習。我申請加入傳教會,但同時我也向神父告解,我告訴他我有一個疑惑,又說我很想像姐姐一樣,但同時很想結婚。很奇怪的,我當時有一個在拍拖的哥哥,我會對他說:「如果我結婚,我很想有一個男孩,他會是很聰明、很老實、不說慌、很有禮貌的男孩。」我對神父說出這些,他回答說:「我的女兒,你真的很想將你的生命獻給耶穌?」我答道:「是的,我很想。但同時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度婚姻生活。」最後他的答覆是:「那你需要祈禱很多。你會祈禱的。」我看着我另一位熱戀中的姐姐,又看看修道生活的姐姐,我覺得很美妙,便對自己說:「如果她能夠做到,我也能夠。」所以,便這樣了。當我去讀中學的時候,那時我13歲,我的喉嚨好像有點東西,並鼓起勇氣對母親說:「媽媽,如果我中途放棄了,怎麼辦?」父親告訴我:「我的女兒,最重要的是,你開心。若不能好好的,最重要的是你要聆聽天主。若你不能繼續,你的路走不了,家中仍然有你的位置。若你不跟隨耶穌告訴你的路走,願主我們的天主能告訴你。」
母親雙眼充滿着淚水說:「我的女兒,你去比起你自己不開心、你令其他的不開心的還要好。但謹記要跟從天主告訴你的路走。」所以,我到那裡,我受到很好的歡迎和接待,並有許多人愛護、安撫我,從那時起,我會回應:「不,我是來學習耶穌的。」感謝天主,我是一名好學生,並建設自己的道路。我學習到許多知道,也得到許多基督徒培育,這讓我得到很大的力量。當時,我的父母負擔不起,每月100士姑度(escudos)已是很多,而我們只在大時大節才回家。每年我回家時,我都感到更加快樂。我在那裡一共讀了15年零六個月加十天。當我對家人及代父母說再見時,我的代父對我說:「Maria Lúcia,你真的想成為一名修女?你在這裡八天,整村人都會想念你的。你擁有一副好歌喉,你一唱歌,人人都喜歡你;你也喜歡聊天,大家都很喜歡你。」看,那已經是62年前的事情,而天主仍然給我恩寵,讓在至今仍然繼續。若是現在,我仍會選擇。我的聖召完全歸功於我的父母和這位姐姐,這聖召完全是他們的功勞。
修女,某程度上,你已回答了我最後的一個問題。你因為健康問題而離開,接下來的時間,你會更專注在健康上……
在為天主。為我來說,現在是時間去更深入地準備去遇見祂,若祂給予我更多時間的話。我經常思考死亡。在我們死亡之時,聖母是不可能不看顧我們;不可能的。誰以這份深刻的月心水去誦念《聖母經》,便知道她一定不會任由我們孤獨一人。我相信,還有耶穌的祈禱。聖方濟給予萊昂修士(Frei Leão)一個祝福:「願天主祝福你、保守你,願祂向你彰顯祂的慈顏,並仁慈待你,願轉臉垂顧你並賜你平安。願主祝福你。」願天主也祝福我、保守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方式去接觸天主,不是嗎?而我覺得一切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