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oshua Un
「被瞎的直觀」(Blinded intuition)這一詞的精髓在於其被動的涵義。不知道你是否試過「被瞎」的經驗?還記得,在童年時期,玩捉迷藏的時候,眼被蒙着,在這腦袋清醒的狀態,只憑「直覺」去抓人。為甚麼在那時候,人會認為直覺是可靠的呢?
對於這一詞,讓我再加以解釋。筆者是從陸達誠神父的散文集中認識到這個詞;而「被瞎的直觀」出現於馬賽爾(Gabriel Marcel)的「第二反省」。既然有第二反省,那必然有「第一反省」。「第一」指的是人以理性為主導的反省。對於面前放着的一個水杯、一個盆栽,身邊發生的一個事件,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我們都可以用理性,將它們放在一個主客對立的方式來處理。只要我們仔細地,科學地分析這些問題,就能夠「主動地」把答案找出來。感謝科學的發展,現在只要有Google和一部能夠上網的電話,不需三兩分鐘,問題就可以解決了。對於第一反省得出的答案,我們先不討論其可靠性的基礎是在哪裡。其重點是,它是透過主(我)客(外在世界的物體)對立的方式處理得來的結果。若第二反省是「超越」第一反省的話,那麼超越的地方是甚麼呢?愚昧的人會認為「理性主義者」請立即下台,經驗和直觀才是我最有把握的基礎,因為「我」才是主導我的認知、我的世界、我的道德觀的最終解釋。馬賽爾和陸神父當然沒有落入這種困境之中。陸神父指出,在第二反省的這個階段,理性不再「以主控的身份去染指」討論的對象。這些對象不再是一個杯、一件事和一些物理的變化。這對象是有關:愛情、信仰、道義、親情、生老病死等等。那麼人是如何能讓理性「退位」不染指呢?
陸神父的答案是,讓光瞎掉原有的理性的光。前者的光不來自理性的運作,而是天主的禮物。為能進入此光,人必須將外在的羈絆割捨——即不被外在變化的世界所影響,縱使依然接收外在帶來的信息,此時,人將進入一個像瞎子一樣的視角——即絕對的黑夜,在這環境下,人還能剩下甚麼呢?在第一反省中的處於客體對立的存在已消去了,這裡再不會有主客對立的形式,而只剩下的可以理解是笛卡兒式的「吾思」,但不通過懷疑而到達;而是被動地進入一個互為主體的形式。猶如人悟到了對愛、信仰、親情、生命的洞察那樣,不再是單純的「我愛你」,而是意識到我在愛內,她也在愛內;我與你在一起。這個「一起」是透過一份直觀,由內在的、不變的我感受到:我與那被愛的人在愛的當中。我不再計較付出多少、是否會被拋棄、是否有理由支持這個行為;因為她不再是客觀性的個體和問題,她成為了我的一部分。
就像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光成為唯一的焦點;在愛海內,人被瞎掉,人是在「被動地」吸引着。在這階段,唯一令你感到真實的是那份觸動內心的經驗。那個經驗不是理性的成品——即來自我對外界事物的取向;而是一份能夠觸動那個在不斷變化中的不變的我的經驗。它是一股使人能從主客對立和純客觀理性分析的死胡同當中走出來的力量,使人能夠從複雜的思辨回到如童年般的直觀。所有的規矩和意識形態都不能左右你,因為它們在黑夜下,在瞎掉後,不再影響你。每個人進入祈禱生活時,不斷尋覓天主,希望與主對談。若主一直處於一個客體的位置,而沒有在「始在」裡尋覓,即如聖奧斯定所謂的「比我更內在於我者」,那麼談話的對象就是一個基於理性分析的存在。若理性「失靈」了,那怎麼辦呢?
回答最初的問題:「為甚麼直覺或直觀可靠呢?」答案是,因為那個衝擊或觸動內在自我的經驗是可靠的;而這份經驗首先是來自天主的恩賜,然後發生在人願意被瞎掉後的那個我內,而我有且只能透過直觀,被動地「嚐到」的一份經驗。